困境中的思索
——袁玉珠對中國經濟與鋼鐵行業發展的思考

　　在三晉大地西部、呂梁山脈中段的西麓，坐落著一個中陽縣。中陽是一個歷史悠久、人文薈萃的文化古縣，至今以2200余年，但大多數人對它并不熟識。然而，在鋼鐵業界，坐落于該縣的山西中陽鋼鐵有限公司無人不知。
　　2012年，在鋼鐵行業微利運行的困難形勢下，中陽鋼鐵的一組數據讓人贊嘆不已：到2012年底，該公司人均月收入達到4438元，15%的職工無償擁有了福利住房，20%的職工開上了小轎車。
　　中陽鋼鐵的驕人戰績，與其領航者——中陽鋼鐵董事長兼總經理袁玉珠的戰略思考密切相關。中國經濟未來將如何發展？鋼鐵行業如何實現困境中的“自救”？企業未來發展之路在哪里？5月9日，《中國冶金報》記著走進中陽鋼鐵，面對面地聆聽了袁玉珠對以上問題的深入思索。
　　
　　實業立國，做出自己的品牌
　　在中陽鋼鐵的一間會議室內，圍繞中國經濟發展問題，袁玉珠打開了話匣子。作為全國人大代表，袁玉珠將中國經濟發展放到國際背景之下，既有歷史的考量，又有現實的關照，其觀點獨到，思考極富責任感。
　　在袁玉珠看來，一個國家經濟的健康可持續發展必須建立在實體經濟發展的基礎上。他援引了美國重振制造業的例子。2009年，美國公布經濟復蘇計劃時，提出了重整制造業，表示要加大美國制造業的發展，使美國經濟建立在巖石上，而不是沙灘上。
　　應對市場危機，最終還要靠實體經濟的發展。“德國也是一樣，為什么在歐債危機中，唯有德國穩坐釣魚臺？”袁玉珠又援引了德國的例子，“根本原因就是德國制造業立國的傳統。”德國的制造業可謂精益求精，對產品質量的追求目標是世界第一?？蛻魧Φ聡漠a品一百個放心，不會有絲毫懷疑。例如，德國公司生產的聯合收割機做工非常精致，在首個莊稼的時候，能在衛星和激光的指引下通過傳感器測出每平方米產量，而且能對下一年度在使用種子和化肥方面是否做出調整提出建議。所以，德國收割機的售價雖然比同類產品要高出1/3，但還是訂單不斷。
　　袁玉珠對發展實體經濟的思考與全球很多知名專家的觀點不謀而合。美國商務部原副部長Wendell Willkie就說：“只有發展實體經濟，推行實業立國，才能解救目前的苦難。”國家發展與改革委員會學術委員會秘書長張燕生也提醒，今年來中國越來越多的企業家放棄實業，轉向資本市場，社會變得越來越躁動，這將會對實體經濟的長遠發展構成根本性威脅。
　　實體經濟才是解決國計民生的實際辦法，是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基礎。實體經濟發展得成功與否，關鍵要看是否有過硬的產品。“決定一個國家和企業地位的，是產品。國家之間的競爭、企業之間的比拼，說到底是圍繞產品展開的。生產出國際社會普遍認可的名牌產品，才是推動中國經濟發展的依托。”袁玉珠對此深信不疑。
　　
　　直面行業挑戰，更要抓住機遇
　　袁玉珠用“四面楚歌”形容鋼鐵行業目前的境遇，“鋼鐵行業主要面臨來自四個方面的壓力：產能、礦石、銀行、環保。”其中，產能過剩是鋼鐵行業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。化解產能過剩，除了依靠市場的力量外，袁玉珠更強調政府在其中應該扮演的角色。
　　由于三大礦山對鐵礦石資源的壟斷，加之鐵礦石供方對市場價格的操縱，鋼材價格稍有上漲，鐵礦石價格立刻“跟著蹦”地往上走。“鋼鐵企業的脖子都被鐵礦石這根繩子緊緊地勒住了”。這導致中國鋼鐵企業的利潤被國外礦山鯨吞，鋼鐵企業實際扮演了礦山打工者的角色。
　　“對于鋼鐵生產而言，鐵礦石就像我們烹調用的鹽。我們可以不吃雞蛋，但是不能不吃鹽。”袁玉珠形象地做了一個比喻。因此，單靠企業很難解決鐵礦石的問題。“國家應該拿起《反壟斷法》這個武器，加大執法力度，對于價格過高的進口礦征收關稅，這樣鋼鐵企業的生存空間就會大一些。”袁玉珠建議。
　　淘汰落后產能也是化解產能過剩的一條路徑。但是，淘汰的過程猶如“打太極”，落后產能遲遲不能退出市場。究其原因，是因為鋼鐵企業除了給礦山打工，同時也在給銀行打工。“決定鋼鐵企業能否生存的是流動資金能否保證，流動資金是企業的‘血液’和‘生命線’。鋼鐵企業的流動資金基本上都是靠銀行貸款。銀行把貸款一抽，企業就變成了一張皮。”袁玉珠說。
　　“目前很多鋼鐵企業實際已經做不下去了，但是天天賠錢還在做，為什么？就是因為如果生產一旦停下來，銀行馬上就來逼債。”在袁玉珠看來，目前大部分鋼鐵企業最大的壓力來自銀行貸款。這個棘手的問題該如何解決？“鋼鐵企業推出市場的風險應該由銀行和企業共擔，銀行承擔80%的貸款風險，企業承擔20%。這樣一來，鋼鐵企業推出市場的阻力便會小很多。”袁玉珠建議。
　　“5億噸左右的鋼鐵產能對于中國而言是一個最佳的結構，太少了不夠用，太多了互相打架。”袁玉珠堅信，如果國家措施到位，以上想法是完全能夠實現的。
　　雖然我國鋼鐵行業目前面臨嚴峻的市場形勢，但對于鋼鐵行業未來的發展，袁玉珠認為還有很大的前途和空間。“不是說鋼鐵產能過剩了，鋼鐵就不重要了。我國經濟未來發展仍然離不開鋼鐵，沒有其他產業可以代替鋼鐵。”袁玉珠做出樂觀的預測，從宏觀角度看，包括城鎮化的未來經濟發展，仍會給鋼鐵帶來機遇。
　　因此，目前要著重探討的不是鋼鐵行業未來有沒有機遇的問題，而是未來如何抓住機遇的問題。企業要通過提高設備的現代化水平和精細化管理水平，進一步做好降低成本、節能減排工作。在目前的嚴峻形勢下，低成本就是企業的競爭力。
　　此外，鋼鐵行業的前途取決于有沒有創新、創優的品牌產品。在“饑餓經濟”時代，什么產品都不愁賣，做什么產品都能賺錢。改革開放以來，尤其是近年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，中國已經從“饑餓經濟”轉向“溫飽經濟”。“現在是什么東西都不愁買，但是什么東西都發愁賣。”在袁玉珠看來，目前的市場形勢下，企業要在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，必須靠過硬的產品。
　　目前，我國很多鋼鐵產品已經實現了自給自足，但是一些高端產品仍然依賴進口。例如，汽輪機上的葉片用鋼、飛機渦輪葉片用鋼，還要從國外進口。“誰有創優產品，誰就能實現可持續發展。”袁玉珠斷言，“我們不是追求今天有房子，明天開汽車，后天工資能達到多少，這個東西部重要。重要的是我們是否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產品，能夠支撐企業的可持續發展。”
　　
　　企業不應單純追求規模，而要做百年老店
　　對于中陽鋼鐵未來規模的設定，袁玉珠有非常明確的規劃：就做到400萬噸，不再擴大規模。在袁玉珠看來，企業要健康發展不看規模和產能，而要看技術、創新、觀念、制度等綜合素質。
　　袁玉珠給《中國冶金報》記者算了一筆賬：中陽鋼鐵目前的焦比與過去相比降低了300千克/噸鐵，但與國外先進水平相比仍有很大差距。日本高爐的燃料比只有250千克/噸鐵。“在設備大型化方面，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”。
　　目前，中陽鋼鐵已經徹底淘汰了1000立方米以下高爐，除了已經投產的兩座1280立方米高爐外，還有一座1780立方米高爐，整個生產工藝過程的自動化控制系統全部采用西門子的先進設施，從裝備上達到了現代企業的標準。此外，中陽鋼鐵還上馬了兩座120噸轉爐，并投資2億多元興建了燒結煙氣脫硫等先進技術和裝備。
　　除了裝備水平的提升，圍繞鋼鐵產業鏈延伸也是鋼鐵企業未來應該瞄準的方向。這也是中陽鋼鐵創新商業模式的重要著力點。中陽鋼鐵目前形成了“以鋼為主、以煤為基、電力支撐、化工延伸”的全循環產業集群。這也是中陽鋼鐵實現噸鋼304元利潤的重要因素。“我們用自己的焦和電煉鋼，成本比別的企業至少低200元，別人用1千瓦時電花0.53元，我們只需0.3元。”袁玉珠說。
　　除了商業模式創新，產品創新是中陽鋼鐵布局未來發展的另一個發力點。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，中陽鋼鐵投資1億元建設研發中心，設立博士流動站，全面開發鉚螺鋼、彈簧鋼、冷鐓鋼等品種鋼。“我們研發中心的大樓有一半是教師，目的就是給大家充電，強化知識，把實踐升華成理論。”袁玉珠說。
　　通過研發中陽鋼鐵自主知識產權的“高精尖”產品，形成高附加值、高技術含量、高市場需求的系列化產品，讓技術創新成為增收創效的效益源泉。“未來研發的鋼每噸能賣到上萬元，為中陽鋼鐵的可持續發展提供源動力。”這是袁玉珠對未來中陽鋼鐵創新產品的期待。
　　依靠創新鑄造品牌，不僅僅體現在中陽鋼鐵的主業發展上。在非鋼產業發展上，中陽鋼鐵也非常注重借助品牌的力量。例如，中陽鋼鐵出資10億元和山西汾酒集團合資辦了一個酒廠。“汾酒是山西的品牌，有兩千多年的歷史積淀和傳承。我們進入酒業，就是要利用其品牌力量，推動中陽鋼鐵的轉型發展。”袁玉珠說。
　　中陽鋼鐵所做的每一個戰略決策和制度配套，都致力于企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。用袁玉珠的話講就是：“要做百年老店”。然而，縱觀國內外百年老店的發展歷程，至關重要的一條經驗是：無論企業各個層面的人員如何變動，都有一套科學的經營管理制度來保證其高效、健康運轉。袁玉珠介紹，這種制度就是股份經營，按照職務級別、貢獻大小分級入股，用大家入股的資本金成立一個股份公司。要有董事會、監事會、股東會，形成互相參與、互相監督的體系，形成集體領導、團隊決策的運行方式。“從今年開始，我們將在10年內建立這套完善的經營模式。這樣一個模式建起來以后，就會形成換人不換事的運行機制，就會將中陽鋼鐵的事業打造成百年老店。”袁玉珠廟會出了百年老店的實現路徑。
　　一個國家、一個行業、一個企業，要實現困境中的“自救”，最終要靠觀念、制度、管理、技術、產品等全方位創新的支撐。這應該成為我們生存發展的王道，更應該是我們追求的正道。